年紀。如果自己有一個這樣的妹妹，肯定還像個小孩一樣依偎在父母懷裏，被全方位的保護著，過著任性又無憂無慮的生活，遠離任何風浪。可她，卻已經經歷了那麽多。

他不知道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想法，只是覺得心裏的某個地方，突然一陣刺痛。想抱住她，撫慰她的沖動，又襲上來……

黎嫣然走上甲板時，停了一會，下意識的裹了裹披肩。

盛宇淩抱起胳膊，笑著故意說：“想不到過了這麽久，你的品味還是像個小孩。”

她果然擰起了眉，恨恨瞪了他一眼：“我又不是為了取悅你。”

“不過，身材倒是比從前更好了。”

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，竟然自然得和誇人做飯好吃沒什麽兩樣，黎嫣然也是服氣，不過剛才的緊張，好像也莫名消失了。

德叔送過來一只箱子，裏面是浮潛要用到的面鏡，呼吸管和腳蹼之類的裝備。盛宇淩清點了一遍，然後拿起一根軟管一樣的東西叫她過來。

“這是呼吸器，在水下時，可以通過它來呼吸，使用的時候，用嘴含住這裏，把咬嘴放在嘴唇和牙齒之間，下水之後盡量深呼吸，一會你可以試試。這是面鏡，如果沒有它，在水底看到的只能是模糊一片的景象，因為光會有折射，還有……”

低沈又磁性的嗓音很好聽，盛宇淩教得很認真，很細致，一會給她示範呼吸器的用法，一會又拿面鏡在她臉上比劃，黎嫣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聽到過他一次性說這麽多話，好幾回都不知思緒游走到了什麽地方。

“我剛說的你都聽清楚了嗎？”

黎嫣然失著神，一時沒有回答，盛宇淩笑道：“不過沒關系，就算出現突發情況，只記住抓牢我的手就行了，一切有我。對了，你的頭發最好是綁起來，防止面鏡進水。”

她“哦”了一聲，隨手將微卷的長發纏成一個髻，末了又假裝不滿的嘀咕了一句：“真不知道為什麽非要和你一起做這件事。”

盛宇淩取出面鏡遞到她手裏，淡然說：“不是你自己的願望嗎？”

“我的願望……？”

“你忘了，‘潛海’是誰唱的？”

黎嫣然微微一楞，怔了好一會兒。

那時的歌，那時的旋律，無比清晰的在耳邊回響起來，一同想起的還有當初相識、相戀的那些時光。很多事，很多覆雜的情緒沒來由的一齊湧進心裏，想哭的感覺，讓人幾乎承受不住。

——想和你，一起潛進海底，沈入無視無聽的天籟

——海面上漂浮的陽光，是離得最遠的愛

那時的歌詞，他為什麽到現在，都還記得……

428潛海2

眼淚止不住，黎嫣然緊緊握著手裏的潛水鏡，忍不住又拿著它去揉眼睛。盛宇淩輕輕拉開她的手，笑得溫柔：“我一直，想帶你來這裏。”

從第一次聽你唱起這首歌的時候，這個想法就沒有消失過。當然，曾經也無望的以為，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。

到底是什麽時候愛上她的呢？盛宇淩其實問過自己很多次，也許是見到她的第一眼，也許是在海邊棧橋，親耳聽到她說“我愛你”的那一回。也許是她離開之後，也許是在重逢之時。

每一次，他都更明確、更深刻、更強烈的意識到，這是愛，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，從來都不曾相信，不僅不相信，還嗤之以鼻、不屑一顧的愛情。

平靜的海面沒有一絲風，反射的陽光有些晃眼。盛宇淩動作利落的跳進水裏，然後轉個身，向仍然怔怔站在那兒的黎嫣然伸出手：“來吧。”

細碎的波浪拍打船舷，黎嫣然走下臺階，腳下的海水清透得沒有一點雜質。她看看盛宇淩，猶豫了兩秒，然後義無反顧，跳進他懷裏。

水溫不熱但也不涼，溫柔的托著身體，在海面輕輕漂浮。盛宇淩抓住她的手，帶她往更遠的地方游去。

短暫的適應之後，黎嫣然發現，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，很快，她就可以自如欣賞身邊的奇妙世界。陽光射入水下，千萬條光束在湛藍水晶一般的海水裏跳動。身下清澈見底，海床很遠，但清晰得可以看到底下的每一處砂石。

人就像漂浮在天空上。絢麗魚群從身邊游過，仿佛是在空中翺翔的小鳥。自由得無拘無束的感覺，讓黎嫣然從心底空靈起來。

盛宇淩一直握著她的手，時不時回頭看她，水下沒法說話，但他眼裏的笑意，她看得到。

這樣的笑，讓她覺得心裏有種蜜般的甜，又羞澀的不敢去迎接他的視線。

正前方，不知從哪兒游來一只巨型海龜，橙黃色斑紋，懶洋洋的在水裏舞動四只腳，憨態可掬。黎嫣然一時興起，放開盛宇淩的手往前去追。

盛宇淩本想抓她回來，沒想到只是一會兒的功夫，她就已經游到了幾米開外的地方，腰肢靈活，身體像條魚一樣柔軟。

剛才不知是誰說自己完全不會。他在心裏暗笑，然後追過去，緊緊跟隨在她身側。

海龜把兩人帶到了更深的地方。太陽的光束射下來，照在她身上，襯得皮膚白皙又細膩，讓人忍不住想去觸碰，盛宇淩伸出手，擡眼發現，黎嫣然不知看到了什麽，也想去摸。

模模糊糊似乎是個半透明的東西。他心裏一緊，去攬她的肩，手指觸碰到她後背的一瞬，她忽的轉了個身，發髻在那一瞬間飛散開，就像水中盛開的花朵。

不知為什麽，她有些驚慌，眼裏是受驚了的小動物一樣的神情。白皙的膚色，海藻般在水中散開的發絲，明亮的漆黑瞳仁，忽然讓他想起，很久之前她拍過的一張照片——塞壬。

一群銀白色的小魚從眼前游過，把她隔在了視線外。耳邊只有汩汩水聲，跳動著的光影和曼妙身姿。那一刻，她真的很像一只無意中被人打擾了的美人魚，敏感、單純又嫵媚。

失神的幾秒鐘，黎嫣然又逃走了，潛進了水裏，像是故意要跟他玩追逐游戲。

盛宇淩沒有多想，加快速度追過去，很快就浮在了她身體上方，然後一伸手，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。黎嫣然回過頭，眼底嘴角明顯帶著一抹嬌笑，不停揮著胳膊想甩開他。

他沒有松手，只用另一只手取下自己頭上的潛水鏡，然後一把，也摘掉了黎嫣然的。

這一串動作防不勝防。她剛要嗆水，盛宇淩低頭靠近過來，堵住了她的唇。

在水面下無法呼吸，卻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吻，也無暇去顧及即將窒息的難受。他閉著眼，眉宇間微微皺起，雙手緊緊摟在她腰間，吻得很深，熱烈得仿佛要把她吞噬進去。

一切都在這個瞬間安靜了下來，沒有任何聲音，只有魚群在來回穿梭。

黎嫣然看到幾個細小的氣泡浮在他長長的睫毛旁，在陽光下幾近透明。楞了一會神，她才發覺自己真的喘不上來氣，下意識的掙紮。盛宇淩仍在忘情的吻，吸吮她的舌尖……沒有絲毫放開的意思，仿佛已經沈醉在了這個與世隔絕的世界裏，久久不能醒來。

有那麽一瞬，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，窒息在他懷中，無助之外，還藏著一絲恐懼。

不過最終，盛宇淩還是帶著她鉆出了水面。水底沈悶的聲音消失，一感覺到陽光和空氣，她就本能的大口大口呼吸，然後攀著他的肩無力的靠在他胸前。

盛宇淩胸口也在起伏，看不出情緒的眼底，是一片暗沈。

慌亂消失之後，黎嫣然才意識到，自己近乎裸露的身體和他緊貼，肌膚相觸的感覺越來越讓人不安。

她動了一下，想從他懷裏掙脫出來。盛宇淩不僅沒有放開她的意思，反而挑起眉故意問：“怎麽？”

“你，你幹什麽啊……”

“抓你回來，看你還敢不敢使壞。”

黎嫣然心裏在跳，垂著眼又無法說話了。

游艇上，德叔早備好了毛巾在船尾候著。一上船，她就立刻用浴巾將自己裹得死死的，心神不寧的坐到甲板上弧形沙發的角落裏。

德叔送來一杯果汁，喝了一小半，心情終於平覆一點。

盛宇淩去沖了個澡，回來的時候換了身衣服，手裏拎著一瓶水。

陽光已經沒有剛才那樣強烈了，海水也不知不覺變換成了另一種藍。見他坐到自己身旁，黎嫣然低頭咬著吸管，心有不忿的嘟噥了一句：“我只是覺得好玩而已。”

至於那樣對待我嗎，差點命都交待在這裏了——只不過這句話她沒敢說出口。

盛宇淩看了她一眼，知道她指什麽，只說：“我有沒有告訴過你，抓牢我的手？”

語氣有點生硬，黎嫣然擡起頭，有點不明所以。

“剛才那只水母有毒，被蟄到的話，神仙也救不了你。”盛宇淩擰開瓶蓋，喝了一大口，冰水從口中一直涼到胃裏，“一點也不好玩。明白嗎。”

如果出了半分紕漏，如果永遠也無法再見到她；如果她真的變成一條人魚，沈在這片海底杳無蹤跡，再也找尋不到……

在水下的那一刻，這些想法幾乎是瞬間，就從腦海裏翻湧而出，幾乎要摧毀人的意志。

429愛欲這件事，再正常不過

黎嫣然本來咬著吸管，這時放下了杯子，他眼裏是從來沒有見過的神情，她讀不懂，又莫名慌亂……

半晌，她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：“哪有這麽巧，我才不會上你的當。你肯定是騙人，就為了……”

“為了什麽？”

“占我便宜。”四個字說得很沒底氣。

盛宇淩笑笑，瞥了她一眼：“我要想幹什麽，還會等到今天，還用得著找這種借口？”

話音沒落，黎嫣然的拳頭已經揮了出去，只是還沒碰到他，自己肩上的浴巾先掉了下來。看到盛宇淩眼裏的神色微微一變，嘴角一抹笑意更加隱晦，她只好收回手，急急忙忙去撿已經滑落下去的浴巾。

手忙腳亂重新把自己裹好，臉已經紅到了耳根。

那種帶著覬覦的壞笑明顯又確鑿，盛宇淩未加絲毫掩飾。也只能是他，才可以將這樣的神情表現得坦然又半分都不惹人厭。

黎嫣然覺得有點不妙，不……是很不妙。

但凡是女人，大約也都會和自己一樣，落敗在他這種暧昧又誘惑的眼神之下吧。

某個人布好的那張網，仿佛已經高懸在了頭頂。

傍晚，太陽西斜。

黎嫣然回房間沖了個澡，換上一條淺綠色的絲質碎花長裙，回到船頭的時候，看到莫易軒和蘇婭回來了。

皮艇從小島那邊劃過來，速度很慢，忽左忽右。

盛宇淩倚在欄桿旁，眺望著天邊，看到他們過來，舉起了手裏的酒杯算是打招呼。莫易軒立刻向這邊揮著手回應了一聲。

走到船頭，黎嫣然才看清原來是蘇婭拿著槳，莫易軒手把手在教她劃船，忙得滿頭大汗。兩人看起來比去的時候松弛了許多。

她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。晚風很涼爽，吹在身上很舒適，大大的裙擺被風一吹，蝴蝶翅膀一樣來回翻飛。

盛宇淩沒有看她，小口啜飲著杯子裏加了冰的酒。空氣裏一陣陣飄著烤鱸魚的香氣。天邊，太陽漸漸隱沒在遠山之外，只留下一層燦若錦繡的晚霞。

黎嫣然撥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發絲，心裏只有愜意的感覺。

“看那邊。”盛宇淩突然說。

“嗯？”

她還沒回過神，肩就被他扳過去。順著他指的方向，暗藍色的海水中，突然躍出了一只海豚，然後又有好幾只海豚接二連三的躍出水面，在霞光下濺起一片歡快的白色浪花。

嘴角情不自禁的彎起，此情此景，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……

“開心嗎？”盛宇淩在她耳邊輕聲問。

黎嫣然點點頭，然後發覺，他離得很近，一只手搭在肩上半環著自己。磁性的聲音，溫柔的氣息，讓人忍不住陶醉。

不過下一秒鐘，她就提醒自己應該保持距離。只是還沒等躲開，盛宇淩就先放了手，退開一步看著她笑：“怎麽又臉紅了？”

她知道自己又被戲弄了，卻止不住面頰上蔓延的熱度，只能暗自憤憤不平，又奇怪的覺得，心情……好像還不錯。

小船終於靠近過來。蘇婭和莫易軒一上游艇，德叔便過來告訴大家：稍事準備，就可以上樓用餐了。

天色已晚，游艇三層的餐廳被簡單布置了一番，燈光柔和。德叔還不知從哪變出來幾束鮮花，裝點著餐桌。

莫易軒一坐下，就直呼真的餓了：“現在，只期待海風和月色下的一頓豐盛大餐。”

“那怎麽這麽晚才回來？”盛宇淩漫不經心問。

蘇婭笑著說：“原來島上有一座神廟，我們一直走上山去看了一下，才回來晚了。”

“神廟？”黎嫣然有點感興趣。

“嗯。可能有好幾千年歷史了吧。易軒說大概是海神廟。”

德叔替大家分完餐，正要離開，聽蘇婭這麽說，笑道：“如果沒記錯的話，這座小島上確實有一座神廟遺址，不過不是供奉海神，是為阿芙洛狄忒建造的。”

“阿芙洛狄忒？愛神嗎？”

“對。”盛宇淩看看黎嫣然，回答她，“我也記得，這附近應該有一座愛神神廟。”

“那在古代估計香火鼎盛吧，可惜現在只剩斷壁殘垣，在這座小島上孤獨又荒蕪。”蘇婭嘆道。

“荒蕪了，也不見得就是壞事。”莫易軒神色有點怪，笑了一聲說，“小婭，你知道嗎，古希臘人的愛神廟，可不是什麽供奉神祇的單純地方。”

蘇婭不明所以：“那是什麽？”

“是……”

話還沒說出口，盛宇淩突然打斷他：“在她們面前說這些，不太好吧？”

“也是……不說也罷。聊點別的。”莫易軒打著哈哈。

黎嫣然說：“這樣，只會讓人更好奇。”

蘇婭也表示同意，一臉認真的看著莫易軒：“到底是什麽？血祭，殺人的地方？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，還不至於會害怕這個。”

“宇淩，你聽到了啊，不是我主動要說的。”莫易軒清了清嗓子，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，“阿佛洛狄忒的神廟，是被愛神庇護的地方。在那兒狂歡濫飲是很常見的事，享受愛神賜予的神秘禮物，在古希臘人眼裏，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。”

見蘇婭和黎嫣然都沒聽懂的樣子，他摸著鼻子笑了笑，接著說道：“很多年輕女孩會被送到神廟，供養起來……說白了，那裏是男人以神的名義，冶游享樂的場所。”

也就是說……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麽，黎嫣然只覺得臉上一熱，連忙低頭，不言不語的吃東西。

蘇婭也有些難為情，喝了一小口紅酒，想了一會兒：“不過……那就是古代人的生存狀態，也沒什麽可忌諱的吧。”

盛宇淩笑道：“的確是這樣。尼采說過，古希臘人是人能達到的最高境界，大概就是因為他們的生活自由得毫無拘束，崇尚愛和美，豁達又樂觀。享樂這樣的事對他們來說，既無礙於體面，也無傷道德。”

“可是作為他們的妻子，會怎麽想呢……還有那些女孩們，也很可憐吧。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。”黎嫣然說。

“嫣然，那是幾千年前，觀念和價值取向和現在都完全不同。”頓了一會兒，盛宇淩又加上一句，“其實愛欲這件事，再正常不過。”

430周五之前，必須回國！

他語氣很平淡，應該是就事論事，可言語之下，總像在暗示什麽。黎嫣然不敢接話，只端起酒杯掩飾自己的慌亂。

盛宇淩用餐刀慢慢切開盤子裏的魚肉，眼角的餘光，卻一直在看她。精致妝容難掩面上的一抹緋紅……她大概並不知道，自己這副樣子，在另一個人眼中，是何等誘惑。

蘇婭也沒有說話。一時靜得有點奇怪。

莫易軒放下餐叉，打算結束這個話題，咳了一聲說：“確實，不管男女，這是所有人都會面對的問題。只不過囿於世俗習慣，不能直率的表露和追尋罷了。好了，就此打住吧。”

大家聊起別的事，怪異的氣氛總算緩解了一些。

一頓飯吃完，德叔收拾完餐桌，天已經全黑了。

時間還早，莫易軒提議玩牌，盛宇淩找來撲克，四個人玩最簡單的爭上游。結果幾局下來，全是蘇婭輸。蘇婭佯怒的撂了牌，非要退出，黎嫣然本來沒什麽興趣，也主動放棄了。

莫易軒只好拉著盛宇淩兩個人玩，蘇婭在一旁觀戰。

幽藍如幕的夜空中繁星滿天，微風拂過海面，靜得讓人愜意。黎嫣然伏在欄桿上看底下被燈光吸引過來的魚群，見桌上有剩的面包，便拿過來去樓下甲板上餵魚。

盛宇淩捏著牌，瞥了一眼她的背影，沒有說什麽。

她在這裏，他就覺得，心滿意足。

船尾燈光很亮，捏碎的面包屑引來更多銀白色手指長的小魚，繞著圈游來游去。她看了一會兒，才發覺心神始終無法躲開之前，盛宇淩說的兩個字——愛欲。

也許，這兩個字確實是再平常不過，世間所有人或早或晚的都會被這兩個字支配。可對盛宇淩來說，是正常的事情嗎？他已經有未婚妻，卻在這個遠離所有人的地方，不顧一切的對她一次又一次發起進攻，真的……沒問題嗎？

黎嫣然看著水裏搶食的小魚，微嘆了一聲。可能對他們那樣的人來說，在結婚之前“享樂”真的不會有損體面和道德……就像他說的，觀念不同，無可厚非。何況在這之前，已經有一個許若儀。而且他和那位楊真真，好像也並不是太親密的樣子，至少這幾天，從來沒有見過他主動聯系她。

盛宇淩對自己到底是懷著怎樣的情愫，她猜不透，也不敢猜。也許是真的忘不了。也許，只是想重溫一下過往吧……

其實這兩天，這個問題一直隱隱在心頭縈繞，卻一直不敢去深究。而一想到這次是自己“自投羅網”，她就立刻一身冷汗，不知在害怕什麽。

手機鈴聲在響。

黎嫣然回過神，將剩下的一點面包捏碎全部扔進水裏，拿出手機一看，鄒亦恒。

四下無人，她很快接通了電話。

一聽到她的聲音，鄒亦恒便說：“起床了嗎？沒吵到你吧？”

黎嫣然剛想說“我還沒睡”，突然記起來國內可能不是這個時間，忙將話咽下，敷衍過去：“沒有沒有。這麽早……打電話，有事嗎？”

“也沒什麽。”語氣聽起來很輕松，“今天和Micheal談了一下午關於你的事，剛才回酒店，突然很想給你打個電話。”

“……關於我的事？”

“嗯。這兩天你有沒有關註網絡上的熱點？關於Aile和From Venus的話題從上周開始，已經吸引越來越多人的關註了。”

“我大概，也知道一點吧。”她想起之前，蘇婭讓她看過的那些。

“現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。Micheal也很看好你，還說上次在酒會上，你給了他很深的印象。”

黎嫣然有些受寵若驚：“我只是一個新人，Smith先生能關註到我，其實是看在亦恒哥你的面子上吧。”

“別這麽說。我覺得更多是因為你自身的魅力，漂亮又聰明的女孩走到哪裏，都不會被人忽視。能被SN的首席執行官另眼相看，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，要相信自己。”鄒亦恒笑了笑，聲音很溫和，很沈穩。

她抿抿唇，只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下周起，可真的要開始全力以赴了啊。讓Aile的名字火遍全亞洲。”

“我知道，亦恒哥……”

一句話，好像提醒了一些事。這兩天沈浸在這一方天地中，沈浸在盛宇淩的感情漩渦裏，差點把正事都忘得一幹二凈。

“知道就好。”電話那頭頓了一會兒，才接著說：“對了，這邊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，我大概會提前回去。”

“提前？”黎嫣然心裏一驚，脫口而出。

“怎麽，不歡迎我回來？”

“不，不是。”

鄒亦恒笑了笑：“其實，也是想早點回去，見到你。”

這句話親切又溫和。握著手機的手微微一松，黎嫣然擡眼，往前面看去。一陣風從漆黑一片的海面刮過來，吹鼓了裙擺，有點涼。其實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鄒亦恒的感情，也為這份溫柔動容。

突然有些自責，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麽。

“那你什麽時候能到？我去接機。”這個想法一冒出來，她便說出了口。

“最早一班航班是明天下午。可能會訂那時的機票吧。”

“好……那你訂好票，告訴我時間和航班。”嘴上這樣說，她心裏已經盤算開了，周四下午的機票，也就是說，最遲必須在周五上午，趕回國內。明天一早就啟程，應該還來得及。

那邊回了話，黎嫣然點頭說：“嗯，那我等著你，亦恒哥。”

掛斷電話，“嘟”聲響起，心裏竟短暫的空了一下。所有的思緒仿佛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，抓不到一點影子。

不知是失落，還是什麽。

身後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。

她一慌，急忙轉過身。

盛宇淩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，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來的。黎嫣然的心莫名跳得像鼓錘一般，不知是因為這通電話，還是因為面前那人暗沈的目光。

“你在跟誰打電話？”聲音低啞，但很清晰

黎嫣然緊緊握著手心裏的手機，一口氣說：“是……是沐沐姐，我的助理。說公司臨時有安排，要提前開始工作，讓我明天就回去。我可能不能陪著你們了。德叔不是說明天早上會去聖島嗎，我從那兒上岸，回國。”

盛宇淩沒有說話，只慢慢將手插進褲子口袋。

“那……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。”她咬咬牙，聲音很低，從他身旁經過，徑直下了舷梯。

經過那天晚上待過的偏廳，通過長長的走道，盡頭主臥室的門虛掩著。過道裏有風，將發絲吹亂，她走得很快，像是想逃離什麽。舷窗外，月色低垂，伴著漫天繁星，海面是一片漆黑，白天的湛藍晶瑩不知消失在了哪裏。

心竟然是痛的，連呼吸都費力。兩天時間多短暫，卻像一個永遠都不願醒來的夢。分別，也永遠都是這麽突如其來，這麽倉促，這麽來不及……

431醉死在這瞬間

一口氣跑回房間，呆立了片刻，黎嫣然才走到行李箱旁，蹲下開始收拾。

翻弄了好一會兒箱子裏的雜物，她突然發現，確實是失落的感覺，清晰的堵在心頭。就像丟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，再也找不回來。終於要離開這裏，難道不是應該慶幸嗎？到底在遺憾什麽，又在奢望什麽……她心煩意亂。

身後有一陣動靜，黎嫣然下意識的覺得應該是蘇婭回來了，頭也沒擡的說：“明天早上，我就得走了。剛才，鄒亦恒打電話說要提前回江都，我必須在後天之前趕回去。如果被他知道……”

話說了一半，她突然頓住，回頭看了一眼。

屋子裏果然沒有蘇婭，站在門口的人，是盛宇淩，眼裏那種沈郁，熟悉又陌生……

黎嫣然慢慢站起來，只覺得手心裏，一陣冷汗。

“被他知道什麽？”他沈著聲，顯然是明知故問。

黎嫣然沒有回答，某種無助感，已經從心底開始蔓延。

“你在害怕什麽？跟我在一起，就這麽見不得人？還是，你怕傷了他的心？”

話說得很平淡，但字裏行間似乎藏著痛楚。她低著頭，無所適從。

房間裏很安靜，靜得讓人心慌。

沈默讓盛宇淩心裏本來就在隱隱燃燒的火騰起了更烈的焰。她，和別的男人……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忽略的事情，此刻終於赤裸裸呈現在眼前。妒意，深刻又強烈，焚燒著殘存的理智。

他反手利落的鎖了門。

突然響起的“哢噠”一聲，讓黎嫣然心裏一驚，下意識的退開一步，慌亂中拙劣的找了個借口：“我……我去找蘇婭！”

只想逃開這種逼仄的視線，逃開這個讓人透不過氣的空間。可還沒邁出一步，盛宇淩就走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，把她拽到自己面前，聲音低啞又沈緩：“你以為，我還會放你回到他身邊？”

距離很近，近到幾乎可以感覺絲絲縷縷的滾燙氣息，撲面而來。她心裏一陣酸澀，不敢看他，也不敢反抗，只低垂著眉眼強作鎮靜：“那你還想怎樣？今時不同往日，我們，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……”

“怎麽不一樣？是我變了，還是——你變了？”

黎嫣然一時失語。盛宇淩定定看著她，吐息沈沈：“你和鄒亦恒在一起了是嗎？他一直纏著你，不可能沒有私心。你一定屈從了是不是？也對……沒有理由，不接受。”

最後幾個字，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。這些話與其是在對她說，倒不如說是在勸服自己，接受現實。她果然沒有否認，迷霧一樣的眸子後，只藏著一層水光。

游艇隨著波浪在輕輕搖晃，窗外黑得不見一點亮，房間裏也光線幽暗。影子是虛浮的，一切，也都像在夢裏一樣，虛幻得不真實。

盛宇淩伸手穿過她的發絲，撫在她頸間，黎嫣然沒有躲，只是在他的手觸到自己時，柔弱又可憐的顫了一下。

“他是怎麽對你的，溫柔，還是粗暴……你也會在他的床上呻吟嗎，就像過去，在我懷裏那樣？”

炙熱的氣息逼近過來，她的臉憋得通紅，卻無法反駁……盛宇淩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，早攬著她的腰，把她按進了懷裏，循著體香，或輕或重的親吻、噬咬她的耳垂和脖頸，極盡挑撥。

“你真的忘了我？那要不要我現在就讓你想起來？我們在英國，在海邊，在蘭溪谷，在我的車上……在所有能在的地方做愛，我們一起達到頂峰，一次又一次。你在我懷裏，在我身下的顫抖嬌喘，記起來了嗎？”

每一個字都極具殺傷力，像尖刀一樣，紮進心裏。她想逃。可他手心火熱的溫度，在她身上重重撫摩的動作，讓她無能為力。記憶深處被喚醒的感覺，一點一點蠶食著意志。

手，眼，嘴角，甚至身體傾斜的角度，無一不在傳達兩個字……愛欲，讓人沈淪的愛欲。

越是沈湎，內心無法抗拒的期待感越是強烈，黎嫣然就越懼怕。

空白的腦海裏，一邊是被激起的層層波浪，一陣一陣侵襲，一邊是不停在提醒著自己的聲音：這就是他的伎倆，很善於抓住她的弱點，就如同從前一樣，一步步引她墮入他的牢籠。

不行……不行。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，她就使出全力推了一把。盛宇淩一怔，擡眼看著她。

“你……不能這樣對我。”說話時，黎嫣然才發覺，自己在急促的喘氣。

“我怎麽就不能，這樣對你？”

沖動雖然讓他聲音裏也有一絲喘息，但聽得出來，他很清醒，也很理智，所有舉動，都是蓄意。心裏不知是懼意，還是別的什麽……她不知該如何回答，猶豫的一秒鐘，盛宇淩已經一把，將她抱起來放到了床上，俯身壓過來。

四目相對，他眼裏的光深不見底，就像午夜的海面，暗沈得沒有一絲波瀾，平靜得可怕。

黎嫣然只能慌亂的伸手擋在身前，聲音微弱的說：“你忘了嗎，我們早就已經分手了。我不是以前的那個單純女孩。也不會再，被你迷惑……”

“黎嫣然。”話沒說完，就被生硬的打斷，盛宇淩低啞的聲音像在極力壓抑著什麽。

“就算，你忘了我，你的身體……忘得了嗎？”

這樣的語調讓她覺得無力，覺得害怕，只能閉上眼，去躲避他的視線。可馬上，就感覺一只手蠻橫的扯掉衣裙的肩帶，覆上她胸前盈盈一握的柔軟……強健有力的某處，也明確的抵在腿側。

黎嫣然掙紮了兩下，緊緊抓著衣服護在胸前，盛宇淩一把握住她的手腕，死死按到身側。

她動不了，任人掠奪的狼狽模樣終於讓眼裏的淚，再也忍不住。

盛宇淩的氣息也終歸是亂了。手心裏微微跳動的脈搏，久違的體溫和觸感，還有散亂的衣衫下若隱若現的肌膚、精致圓潤的輪廓，讓人連呼吸都仿佛無法維持。

他松開手，怔了一會兒，然後低頭去親吻她的唇，溫柔又緩慢。黎嫣然沒有推他，也沒有躲開，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。難得的順從讓人沈醉。從離開的那一刻起，就在日思夜想的人，終於又回到懷裏，他什麽都不願再去想，只想醉死在這短暫的瞬間。

432未婚妻，只有一個人

一個吻，長得仿佛沒有盡頭。

記憶中，他從來沒有這樣去吻過一個女人。情深意切的觸碰她的唇，含著蜜一般輕舔吸吮，避免著任何不適，就像對待四月的櫻花，小心翼翼的生怕它會雕謝。

她會有所感覺，盛宇淩也早料到。所以當發覺她全身一陣僵硬，仿佛所有感官都被這個吻調動起來時，一點也不意外。只探進她微啟的嘴角，吻得更深。將她水一樣柔軟的身體往自己懷中摟得更緊。

從她嗓子裏發出的一聲輕喘，讓人心神都在搖晃。

黎嫣然知道他在做什麽，也知道他下一步還會做什麽，卻無法制止……先前的害怕現在已經變成了無法避免的深深沈迷，哪怕只有一分鐘，也情不自禁。

盛宇淩擡起頭時，她眼裏已經模糊一片，淚人一般。

“嫣然……回到我身邊。讓我來保護你吧。”

這句話很真摯，只是聽上去再美，也仍然是夢境一樣的虛幻。黎嫣然掙了一下，一感覺到手腕被松開，就立刻護住自己，轉過身。

“你不能……”哽咽的嗓子無法發出聲音。

“我不能什麽？不管你想要的是什麽，我都可以給你。”

聲音緩和又溫柔，黎嫣然用手背擦掉淚，慢慢平靜下來。這樣側著身躺在床上，看不到他眼裏的神情，她才終於抓到一點思緒，也厘清了現在面臨的狀況。

“宇淩。”輕聲叫出這個很久都沒有說過的名字，心裏是一陣隱隱的痛切。

“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？確實，我和你有過過往，也親密過，愛過……可那些，都已經是過去式了。現在，一切都不一樣了，我和鄒亦恒的事你管不著。你像你的事，我也無權去過問一樣。本來就不應該再有交集，你為什麽非要追著我不放？”

這段話會產生什麽樣的效果，黎嫣然已經有所預料，只蜷成一團，盯著身子底下被壓皺的床單折痕，等待即將出現的暴風驟雨。

很久，盛宇淩笑了一聲，卻並沒有暴風驟雨，意外的平靜：“‘我的事’，你是指哪方面？你有權過問我的任何事。我給你這個權力。”

黎嫣然微微一怔。說了那麽多，卻沒想到他單單抓到了這幾個字眼。她有點心虛，更加不敢看他。

盛宇淩俯下身，在她耳畔低語：“鄒亦恒怎麽對你，我不想管。我就是要追著你，不放。有問題嗎？”

“怎麽會沒問題？”被他壓在身下，在火一樣熾烈的眼神下討論這樣的事情，實在讓人覺得難為情，她只想快點結束一切，急急說：“你難道忘了，你是已經訂過婚的人。既然有了未婚妻，就應該對她負責任。現在這樣，真的不會內疚嗎？你就沒有想過，那位楊小姐如果知道了，會怎麽想？”

“楊小姐？”

“秀島酒店集團的千金，楊真真，就是你的未婚妻吧！我還知道，這艘游艇你是為了度蜜月而買的，這張床，也應該是你們蜜月的婚床……”

一口氣說完這些話，黎嫣然胸中在起伏。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，應該能讓他想起什麽來了吧……

盛宇淩磨了磨牙，眼裏一片深邃：“我就想和你試試這張婚床舒不舒適，不行嗎？”

黎嫣然無話可說，咬著下唇只一陣瑟縮。

輕微的顫抖沒有逃過他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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